林清玄曾说:“人生如水上写字,第二笔未曾落下,第一笔已流向远方。”
如是,每一个不曾渲染丹青水墨的日子,不就是对生命的辜负麽?。
看着先生当年的照片或者视频,木心先生身材本不修长,然而笔挺,因此有精干相,以老上海滩的话说,即有“腔调”。如松柏玉石临风。颇为神奇的是,对旁人毫无压力之感,反而有清香入鼻,让人神清气爽。
因为同样的喜好,所以第一眼我看到了木心先生无处不在的形影不离的帽子。像是文章的点睛之笔。
先生的帽子,有圆礼帽、贝雷帽之分别。一般来说,木心作英伦绅士打扮,或跋涉至雪山等苦寒之地时,前者便踊跃登场,顿时木心的气质便厚重严正起来。平时较为随意,木心也必戴上贝雷帽,柔顺却依然不减棱角。
帽子在古典时期的西方,和风衣,文明杖,围巾一起,撑起了一个绅士的型,其乃是一种必要装饰。
木心在八十年代初作《上海赋》,《只认衣衫不认人》一篇中,详细谈到从前上海人戴帽子的癖好:
“因为上海男士出门都戴帽子,巴拿马金丝草帽、兔子呢礼帽、水獭皮罗宋帽,价值昂贵,坐*包车下车的刹那,我们远远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他们头上的那顶帽子。”
因此,在木心看来,帽子是生活美学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种美学植根于他的童年记忆。
其实,老上海人的这种生活方式,有着很长远的传统。旧社会的绅士,宁可在家里过得简朴,也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外头。这里面,不是浮夸的虚荣,而是蕴含着“对自己好一点”,“对生活体贴一点”的温柔、优雅的态度。这种态度,也可以叫做“体面”。没有了体面的生活,那还能叫生活吗?没有了美的生活,岂不是不负责的生活?
其实,“体面”的生活方式,是老上海的象征,对木心来说,那代表着他所成长的环境,骨血里面的记忆。戴着帽子,就是戴上了体面与优雅,也是回忆着老上海的生活,玩味其中百态。如此,哪怕身在异国他乡,美国旅居多年,旧上海繁华不存,但是,心里头总还留着一块净土。
但木心晚年远渡重洋,又缘何“做回上海人”?是饱含着他对故乡的怀念吗?
犹记先生《少年朝食》,有一段这样写:
“吁,予仍频忆江南古镇
梁昭明太子读书于我家后园
窗前的银杏树是六朝之前的
昔南塘春半、风和马嘶
日常无事蝴蝶飞
而今孑身永寄异国
诗书礼乐一忘如洗
犹记四季应时的早餐”
所以,对年老的旅行者来说,忘不掉的反而是少年的记忆。它不能是无形的,而只能是寓居于某一件平凡又珍贵的器物之中,寓居于文学的迁延跌宕,从字里行间止不住地露出来。
木心的作品是一种乡愁的美学,人在美国,固然思忆故乡,即便是回到了故乡,恐怕几十年间天翻地覆,亦找不到记忆中的家园。《少年朝食》写的是乡愁,《从前慢》同样也是一种乡愁。
乡愁至极而不可疏解,即使找不到似粥样温柔的人,戴上一顶礼帽总是可以的吧。轻轻又重重,仿佛戴上了乡愁。
吁!好大的帽子,好要紧的“体面人”,好重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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