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桌上的变化
我第一次知道“不景气”这个词是从一本儿童文学中看到的,那个时候上小学,记得书里讲述的是一个新加坡的小男孩,跟妈妈在市集上从小贩手中救下一只被虐待的幼小猴子,买下来带回家养。
当小男孩从父母的谈话中、报纸上、电台电视报道中总是听到“不景气”这三个字时,家里已经陆陆续续发生了一些变化:
先是家里帮佣的阿姨没有了,妈妈亲自下厨做饭,后来是餐桌上的鸡鸭渐渐没有了,只有鱼、虾和蔬菜瓜果。
再后来,大鱼换成了小鱼,虾也小了,最后只有很小的虾和青菜了。
爸爸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经济不景气。
最后,妈妈说爸爸的工厂要关闭了,他们家要卖了现在的房子,搬到出租屋,实在养不活这只猴子了,小男孩再三哭闹没有用后,在一个夜晚,妈妈陪着他走到郊外,将小猴子放生。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经济危机,故事里的具体内容我都记不清了,但仍能清楚记得小男孩家里餐桌上的变化,家里的房子由大变小,现在想来,那本书里记录的应该是新加坡在八十年代所经历的“滞胀”时期。
八十年代,由于欧美经济相继步入滞胀时期,而新加坡的经济过度依赖外资和出口贸易,也结束了此前经济高速增长的历史,进入了一个长期低速增长或称之为“滞胀”的时期。
从填海规模上就能看出来八十年代新加坡经济的下行,整个八十年代新加坡填海面积只有6.9平方公里,与上个十年相比,填海速率下降81.25%。
年之后,新加坡调整经济结构,进行技术升级,打造一批高工艺、高附加值的企业,并将重点逐渐转向优先发展通信、金融和咨询行业,这才走出了低谷,进入另一轮高速发展周期。
第二次切身感受到经济下行的寒冬,是90年代末的下岗潮。
大人口中从一开始的“停薪留职”到“买断工龄”,发不下来工资好几个月,甚至半年,再到下岗。
有的人端了一二十年的铁饭碗,没想到4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饭碗被砸了。
从东北到河南,再到上海,下岗潮不分地域。
他们一开始不相信国家会真的放弃他们,但事实是除了刘欢的一首《从头再来》,他们就真的只能从头再来。
电影《大空头》中皮特扮演的本曾说过一句话:失业率每下降百分之一就会有四万人死亡,我辞职不干就是因为厌恶把数字等同人命的工作。
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院冯兰瑞认为:如果再加上城镇新增长劳动力、农民工等,失业率可能达到21.4%,一个惊人的数字。
年至年间,几乎每年都有万至万工人下岗,截至年,国企下岗职工累计达万人。
这些下岗家庭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经历过的人都不忍再说,再就业哪有那么容易?到处都在裁员,他们既不年轻,也没学历,很难找到工作。
性格坚强的卖小吃,摆地摊,学着做小生意,到工地上打零工,干和农民工兄弟一样的活儿,有的白天做工,晚上开摩的赚钱,东拼西凑给孩子凑学费,哪怕偷偷趁人少的时候去菜市场捡菜叶,咬着牙也要供孩子上学,不能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
而想不开的,有的则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90年代的这波下岗潮,背景是发生在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下,由于经济结构性失衡所出现的严重危机。
海外市场崩溃,海外订单大幅下滑,国内制造业产能严重过剩,企业利润下滑严重,债务高企,国企设备落后,产能过剩,连年亏损,有的连年指望上级拨款过日子,而欠银行的贷款也越来越多还不上。
再不改革,金融系统的风险也在加剧。
企业倒闭潮出现,债务到期无法偿还,导致银行大量坏账,那一年海南的房地产泡沫也开始破裂。
所以,年朱镕基总理开启了对国企大刀阔斧的改革,应该说这次改革是卓有成效的,我们进行了产业的升级,降低了成本,淘汰了落后产能,将亚洲四小龙的中端生产加工制造业给转移了过来,年之后,中国进入了超级工业时代。
但是,所有的改革,总有一部分人是改革发展的那个代价,那将近三千万的下岗工人就是。
年城镇居民平均每人年消费性支出.61元,假设每人补偿2万,不算多,算出来总和就是多亿元。然而,年国家财政收入不过.99亿元。
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一代人”。
第三次:后疫情时代的断供潮,既疲惫又残酷
我在年8月10日的时候写过一篇文章,写的是韩国电影《国家破产之日》,韩国经济危机下,中小企业主和个人的艰难挣扎。
我并不是财经类博主,写那篇文章的起因是因为那个月发生了两件事:
那个月日韩贸易摩擦越来越多,而韩国的经济也一再下行。年,韩国出口额连续7个月下跌,出口同比减少13.5%,并创下三年来最大的跌幅,而股市也和出口额一致的走出了一条让人心酸的曲线。
7月初的G20峰会过后,日本就开始了对韩国半导体行业进行了精准的打击和制裁。
韩国是一个和全球经济强依存的一个国家,以年为例,韩国进出口总额就占了GDP总量的70%,而同处东亚的我国和日本这一比例不过是在30%左右。所以,韩国素有“全球经济金丝雀”的称号。
那个时候只是本能觉得可能全球经济又走到了一个下行的区间,而同时又在网上看到了一份数据:
这份数据当时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从数据上看,中国家庭负债比例已经严重超限,稍有风吹草动,极易爆雷。
所以写下了这篇影评,想提醒自己,还有大家,做好风险控制,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
那是年的8月,谁也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进入年,一场三年的疫情完全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想到美团王兴说的那句:可能会是过去10年最差的一年,但却是未来最好的一年。真是一声长叹。
上周,我看了一个视频,是郑州一位烂尾楼业主的发声,真的是听一遍,哭一遍。
烂尾楼全国各地都不少,而这一两年来因为疫情、大厂裁员、教培行业双减,失业、降薪的人很多,断供潮之后,法拍房越来越多了。
杭州的法拍房数量全国第一,有5.16万套,此前第一名一直是郑州,有5.13万套,这还只是在阿里拍卖上可以查到的数量,上阿里拍卖的法拍房,基本上都是因为断供达到了一定期限,而被银行起诉拍卖的。
杭州遭遇了互联网大厂降薪裁员,曾经高薪的大厂员工从七位数变成六位,而楼市调控又让楼市交易遇冷,收入降低甚至失业后,断供危机出现了。
而郑州过去这一年来真的是多灾多难,去年夏天一场洪水,淹了多少仓库,多少商家几百万的库存打了水漂,洪水过后又是疫情,房地产更不用说了,自从年之后,也是一路凉凉,跑路的房企一个又一个,烂尾的楼盘也不少。
这一波的断供潮有疫情和行业整顿的因素,但更早可能从年就有些端倪了;
在年的四万亿政策之下,到了年,金融系统的高杠杆开始引发系统性风险,年,最经常听到的说法就是供给侧改革,去杠杆,要对金融部门的债务和杠杆进行强监管。
而同时,房地产也开启了一轮去库存的计划,通过大量棚改房的货币化安置和居民贷款,引发了年开始的房地产大牛市,居民部门通过贷款买下了房子,背负了大量的债务,而金融部门的债务和杠杆也转移到了居民部门。
对于富人来说,拥有大量的房产很容易,可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拥有房产,只能上杠杆贷款。
而普通人一旦上了杠杆,财务风险就暴露得很大。
一旦你的收入下滑,不及预期,很有可能就会断供,然后被银行起诉,拍卖。
就像最近几年燕郊大量的业主在房价高位时买房,房价不仅没有升值还几乎腰斩,还要每月还贷,当房产被银行拍卖后,自己不仅首付没有拿回来,白白付了几年利息,还要搭上高额的律师费和诉讼费用。
类似的事情以前在香港发生过,在美国、欧洲都发生过。
而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年8月,在深圳特区成立40周年之际,深圳市人大常委会通过了《深圳经济特区个人破产条例》,并于年3月1日开始实施,这是我国首部颁布的个人破产条例。
不妨大胆推测一下,这就是全国的第一个试点,也许未来会和欧美一样,个人破产也会成为常态,再不是什么新鲜事。
个人的命运,总是被时代裹挟着往前走。
潮起潮落,有时候个人的努力,在趋势面前显得那样的无力。
大浪打来,立在潮头,不用费劲也能飞起来,这种力量能将财富激荡出最大的泡沫;
而一个浪头翻下去,也能无情地将财富沉入江底,与泥沙无异。
经济脉络的大江大河,决定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疫情之下,大厂裁员,小厂关门,餐饮、酒店、航空、旅游已经被冲击三年了,民生之艰难,已经波及到了大部分人。
如果不是世事艰难,谁会半夜哭醒,如果不是真的出不了门,上不了班,谁会愿意不还月供,影响自己的征信,甚至千辛万苦买的房子被拍卖?
我看到,深圳已经开始给居民发“消费券”和生活补助,先保障民生,为企业减负,让经济良好地运行起来。
这些不怕吃苦,勤劳、聪明的人啊,只要让他们能熬过去寒冬,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辛苦劳作,重建生活,踏实还贷,好好培养孩子,
如果能给他们多一点喘息的时间,哪怕再难,他们都会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