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魔渊出来的那一刻,等着的小师妹不耐烦上前。
不顾师姐的反对,强行拿走了我的护心龙鳞,去给她的宝贝大师兄渡劫飞升。
“极寒之地的万魔渊本就是给我们历练的,还好你拿出来的及时,没耽误阿祁飞升的时辰。”
她从未记得,今日也是我渡劫的日子。
后来,天雷阵阵,我被打的遍体鳞伤,尸骨无存。
得知真相的她却散尽一身修为,发了疯般寻我。
……
从万魔渊出来,看到师姐师妹等在外面的时候,我累极了。
本就因为之前旧伤未愈,此刻刚斩杀了万魔渊看护宝物的妖兽,只堪堪吊着一口气,强撑着出来。
无他,此时此刻,我在想。
若晕死在小师妹的怀里那该多好,如果还能奢求看到她为我心疼的样子便更好了。
若是她见到天寒草开心,说不定还能给我做点我最喜欢吃的糕点。
小师妹的糕点手艺一绝,可她却总不愿意给我做,每次都是我好说歹说拿着宝物灵草跟她换的。
看着小师妹向芷朝我走来,我有些疲惫得朝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她有些焦急地说:“还算来得及时,快把护心龙鳞给我。”
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护心龙鳞,是龙族特有的东西,我身为龙族三皇子,自然是有。
但这东西就等同于我的护命符一样,一次又一次助我化险为夷。
如果强行拿走,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根本撑不住几天。
她见我发愣,有些不耐,又向前朝我伸出手。
“发什么愣呢?护心龙鳞,晚了就赶不上了!”
“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些迟疑得开口询问,声音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喑哑。
“你不知道吗?”
她有些惊讶,还带着一丝不悦。
“今天是阿祁飞升的日子,十几道天雷!你不肯拿出来,是想要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吗?”
“枉我还当你是我二师兄,居然如此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及同门情谊。”
阿祁,阿祁,我喃喃自语。
大师兄吗?望着她的喋喋不休,我无奈自嘲得笑了笑。
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些刻意的疏离与冷漠,以及那些对于大师兄的亲近与温柔,明目张胆的偏爱,明目张胆的一切东西。
就连称呼上,都是阿祁,不同于我这个敬而远之的二师兄。
或许我早就知道了答案,却从未想要正视这些东西。
只是沉溺于自己编织的谎言,刻意忽视了那些细节。
此时师姐早已经上前,她想要劝阻,却被我拦下。
“好。”
我累极了,只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也没力气再与她辩驳什么。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一声不吭。
用手硬生生扯下了我的护心龙鳞,然后丢给了她。
看着她毫不迟疑拿走离开,干净利落的背影,就好像我此刻死去她也不会为我驻足半步。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嗓子一股甜腥味涌出,吐出一口鲜血,而后昏死过去。
既然她喜欢,那便拿去吧。
剩下的,我自己扛就是。
天雷朝我劈下来的时候,我一动不动。
明明浑身上下都伤痕累累,可我却是浑然未觉。
这些血肉之躯所承受的痛苦,都远远比不上我的心痛。
她只记得她的心上大师兄今日渡劫,满心满眼都担心他受伤害,却连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不肯施舍给我。
明明她若是稍加注意,施舍我一丁点的关心,就能轻易知道今日也是我渡劫飞升的日子。
自始至终,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渡劫渡劫,若是能撑过去便成神,若是不能,便只能灰飞烟灭。
又一道雷声落下,我终究是支撑不住,跪了下来。
或许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我惨然一笑。
之前为向芷疗伤寻遍了奇珍异草,这次下极寒之地的万魔渊,也是听说那边的天寒草能根治她的灵根缺失。
想到这里,我又摸了摸怀中的那株天寒草。
完好无损,我松了口气。
只可惜我还未来得及亲手送给她。
可是我觉得好累好累,眼皮似乎是千斤重。
又看了一眼怀中的草药,我将它护的更紧。
万一它被天雷劈坏了,向芷的灵根就没法好了。
这或许,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用尽最后一丝灵力修为幻化出了一面幻镜,此刻我只想最后再看一眼向芷。
“大师兄,你终于醒啦!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师兄呢!”
“还要多谢阿芷为我找来的护心龙鳞呢!”
大师兄亲昵得摸了摸她的头。
她笑得还是那么灿烂,一如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或许,那时候,就是因为她笑得如此明媚动人,才让我不小心动了心吧。
又或许,是她当时不顾一切得冲向我,在妖兽面前替我受了一巴掌结果导致自己灵根缺失的时候。
我本就是龙族最不受人待见的皇子,只因为我母亲是人族。
从小,他们便肆意欺辱我和母亲,残羹剩饭、粗布麻衣都是家常便饭,如若他们不顺心,还会肆意打骂我。
从小,我便学着避其锋芒,忍让度日。
因为我的反抗,只会换来更不好过的日子和母亲愈发忧愁的眉眼。
她是父皇一次下凡时候偶然遇险后的救命恩人,父皇曾经为了报答,所以带她回了龙族。
可她就是一个凡人,好像父皇圈养的一只金丝雀一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遭到厌弃的金丝雀,更不可能有翻身之日。
我总觉得,龙族的繁华于她而言,不过是沉重的枷锁和囚笼。
整日的郁郁寡欢,只有在见到我的时候,才会勉强撤出一丝笑容。
“尧儿,你要好好的。”
“别恨你父皇,他也是身不由己。”
母亲至死都念叨着父皇,念叨着那个从未来看过我们的父皇。
或许,年少的时候,父皇确实给过她美好得足以心动的爱情。
直到后来的一天,父亲似乎终于想起了他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这才让我好过了些。
只是,虽然我贵为皇子,却没有一个朋友。
她是第一个挡在我面前的人。
我早已经把她当作我生命里的一束光,哪怕我一直知道她心系大师兄。
苍祁本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过他随他的母亲,龙族龙后殿下,真身是一只火凤凰。
从小打到他锦衣玉食,似乎天地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
我从小便很羡慕,只是我与他终归是云泥之别。
只是,偏偏这一次,我想比他优秀,也想同他争上一争。
我时常安慰自己,是我不够优秀,不能让她看到我。
我天真得以为,只要我够好,她总有一天会转身看到我的。
记得一次,她与我一同坠下山崖。
本以为我们会就此丧命,是她一遍遍鼓励我振作,一次次与我一起尝试。
甚至我们还在崖底找到了庇护的山洞,每日出去采摘打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时候,我甚至私心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挺好的。
晨钟暮鼓,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立黄昏。
可惜,大师兄还是找到了我们。
打破了这一切只有在我梦里面才会出现的美好。
我看着她飞奔向他。
可惜,我的光,从来不是为我而来的。
可惜,我可能再也护不住你了。
“师妹,惟愿你岁岁平安喜乐。”
我死了。
可我的意识却没有消散,意外留在了那株天寒草上。
我尝试离开,却好似被什么禁锢住了,只能附在天寒草的四周。
或许是夙愿未了,或许我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吧。
本以为还会继续在渡劫台上躺着,躺到天昏地暗天寒草枯萎的时候,我也能随着天寒草灵力一起散尽。
却不想,没等我挣扎一会,就看到师姐若薇朝我走来,眼中满是心疼。
她拾起了躺在地上的我,然后喃喃自语。
“怎么这么傻?值得吗?”
“我不后悔。”我认真朝着她说。
可是看到她继续自顾自喃喃自语,我才惊觉我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是啊,我已经死了。
再也无法为小师妹遮风挡雨,再也无法为她做任何事了。
她把我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任凭黑暗裹挟着我。
起初并没有什么声音,后来突然就热闹起来。
我侧耳听了许久,原来,是苍祁和向芷的大婚。
不过,修仙之人不同于凡尘,名为结为道侣。
真好,向芷应该是很开心的吧,我这样想。
从前,我还跟她开过玩笑,若有一天我能飞升成功,一定和她结为道侣。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先有这本事,我再考虑考虑。”
是了,明明拒绝的已经那么明显,可我却从未察觉。
只是愈发努力修炼,只是为了能早日飞升,来娶我的小师妹。
可惜,终归是妄念与奢求。
如今,她要嫁给大师兄了。
苍祁本就是我们门派最出色的弟子,仙风道骨,翩翩公子。
他处处优秀于我。
与她,倒也算是相配。
这本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我的小师妹,终于如愿了。
“恭喜师兄!”
“恭喜师妹了!今天我可要多喝点!咱们不醉不归!”
周遭的恭贺声充斥着我的耳朵,可我却什么都看不到。
就像一个置身于黑暗的局外人。
不过,原本我可能就注定是属于黑暗的人。
想到这里,我终归是自嘲一笑。
也好,这样子,也算亲眼看到她平安喜乐,顺遂如愿,无憾了。
“他死了。”
我听见师姐的声音突兀得传来,格格不入又带着浓浓的惋惜。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突然听不到一点动静。
“呯——”杯盏落地的声音很清脆,接着是苍祁的惊呼声。
我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或许,她确实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会,因为我愣神吗?
“阿芷,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
苍祁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关心,可是向芷却好像没听见似的。
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不想再说什么。
“我不信。”
他们美好的宴会终究是被我们搅了。
我重见天日之时,就见到向芷站在了渡劫台边。
“我不信。”
她重复着这一句话,又像是抓到了什么证据似的,朝着师姐大喊。
“你骗我,你们合起伙骗我!你说他死了,尸身在哪?”
“乾尧,你算什么二师兄?玩这种把戏?你以为我会信吗?”
“快给我出来!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小心我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和师姐的叹息。
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连带着接着喊下去的声音也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她的手止不住颤抖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看起来的平静。
“师妹,渡劫不成……灰飞烟灭。”
“这是他给你的天寒草。”师姐上前一步,想将我递给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后退了两步,捂住了耳朵,仿佛这样子就能不接过天寒草,隔绝一切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他不是龙族三皇子吗?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去?”
“是啊。”
师姐用力扯着她捂住耳朵的手,强迫她继续听下去。
“可是他的护心龙鳞被你生生要走了,难道你都忘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向芷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拼命摇着头后退,泪水连连。
“我没想,我没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也是……”
她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哀求,仿佛在哀求师姐不要继续说了。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你不知道他下极寒之地只是为了帮你寻到天寒草助你修复灵根,你不知道他的护心龙鳞是他的护命符,你甚至连他渡劫飞升的日子也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那天是,我没想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似是在喃喃自语。
“若是他是为了报答你当初的恩情,也早该还完了吧?”
“他捧着一颗真心始终站在你身后,可你却连一丝一毫的关心也不愿意施舍。”
师姐一字一句说着,她捂着脸痛苦得跪倒在地上。
“苍祁渡劫成功你在嘘寒问暖的时候,正是他开始渡劫的时候……”
“他连死都要护着怀中的天寒草,他们告诉我,他死之前用灵力开启幻境看的是你……”
说完,师姐手一挥,那幻镜的画面和声音便展现在眼前。
“大师兄,你终于醒啦!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师兄呢!”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幻镜中的自己笑颜如花,声音颤抖得跑了。
“我不信……阿尧……我不信……”
我被送到了阿芷的手上。
她并没有将我入药,让我去修补她残缺的灵根。
我看着她日日呆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看着我出神。
就连大师兄几次想要找她商量重开宴会的事宜,都被她拒之门外。
一来二去,大师兄也来得少了。
我以为她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偶尔拿起了几个我平日里送给她的小玩意,细细看着。
没了我,她那小院子里的花草都无人照看,逐渐枯萎。
她看着心烦,索性全部拔去,种上了最容易活的仙人掌。
没了欢声笑语,她便与我这株天寒草说话。
锦鲤死了,她便找人换上了几尾杂鱼。
好似一切如常。
每日带着我出门、修炼、采集灵草。
看似正常不过的生活,她却是一直沉默着,独来独往。
可我分明记得,她从前最喜欢的便是热闹。
“一个人出去修炼最没意思了。”
“师兄,今日陪我去采药,好不好?”
那些略带撒娇的口吻和语气仿佛历历在目,我看着面前沉静如水的她,心中担忧更甚。
无数次想要张嘴安慰她没事,却又无数次只能当一个看客。
而这些看起来的平常,却终究是会被回忆撕裂开一道口子。
血淋淋展现在眼前。
“师妹,你今日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后山的月白草带一些回来,我有急用。”
三师兄朝着向芷出门的背影喊。
“好。”
月白草是门派后山特有的一种灵药,三师兄沉醉于草药炼制,自然也时常会让人去采摘些回来。
向芷没什么经验,也不太清楚草药的习性。
所以寻了半天,才在悬崖边上堪堪找到了一株。
只是那地方有些偏僻,她提着裙子废了老大的劲才爬了上去。
我有些焦急,月白草本是灵草,贸然徒手采摘必然会被伤到。
往日里都是我替她准备好的采摘器具,此刻她什么都没有。
“别——”我不忍再看她伸出的手。
“啊,你看,我手都破了。”
她带着娇嗔的语气转头,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她愣了愣,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回过神来。
是啊,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贴心替她准备好一起,做好一切的人了。
不会再有人因为她受伤而马上准备好包扎的东西,并心疼得揽过她的手查看了。
再也不会了。
“二师兄,我好疼……”
她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中逐渐蓄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让它滑落。
又呆愣了许久,默默抽回了手,然后默默朝着山下走。
走到一半,却又因没细看路,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下。
她雪白的膝盖上顷刻就被划出了一血口子。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
大哭了起来。
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蹲了下去。
浑身上下都随着哭声止不住颤抖着。
大颗大颗的热泪落在我这株灵草身上,滚烫的温度让我产生了奇妙的感觉和变化。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
如若是放在以前,我怕是早已经心疼得抱紧她了。
我的小师妹,我怎么忍心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
或许,我于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该有多疼啊……该有,多疼啊……”
大师兄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她。
于是将半路上抽泣的她带了回去。
一路上,她终于止住了哭声,不哭不闹窝在苍祁的怀里。
“后日就是门派比试了,阿芷,你准备的怎么样?”
苍祁似乎觉察出空气中太过安静,主动打破了这份寂静。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着你上次给我的护心龙鳞。”
他仍旧在滔滔不绝,诉说着他想要如何夺得第一。
却没发现,他怀中抱着的师妹不知何时已经逐渐面沉如水。
“那不是你的东西,你该还了。”
她冷不丁开口,语气里面带着不容置疑。
“啊?”苍祁似乎没想到向芷会这么说,一时没有回神。
抱着她的手都紧了紧。
“阿芷,你不是最心疼我了?之前还说送我的,你也知道,那比试很凶险的,你也不希望我涉险吧?”
他放柔了语气,耐心得哄着向芷。
“可那不是你的东西!你应该靠你自己,而不是投机取巧。”
向芷并不打算退让。
“阿芷,你想啊,只要我赢了这次,我就能名扬天下,之后你重新嫁给我,你就会成为最尊贵的第一夫人。”
他还是温柔得哄着向芷,不过眉眼间都带着势在必得。
毕竟,他的小师妹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
可惜这次,似乎要让他失望了。
“不行。”
向芷继续摇头,语气加重了几分,伸出手就去夺他怀里的龙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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