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秒针和分针重合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午夜2点。
单人席梦思上的男人睁开眼晴,“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迷茫地环视四周,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他机械地下床,一动不动地站在穿衣镜前,好像是要从中看出某种答案,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苍白的毫无表情的脸。他迈开僵硬的步子,走出卧室,走过客厅,一直走到公寓的门外,连大门也没有关上。
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被一层雾气遮挡,发出昏暗的光。夜游者目光呆滞,脚步缓慢,雪白的睡衣偶尔被风吹起,像幽灵一样。穿过几条街道,前方出现一扇小铁门,他把铁门推开,沿着小路走进一个漆黑的楼洞。沿着长长的阶梯,他在四层左侧面的单元门前停住,房门竟然自动地打开了,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不产生任何声响。在一张双人沙发床上,一男一女背对着背睡在一起。他来到男人的一侧,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白嫩的脖颈上,男人没有一点反应,他的脸上突然绽起一种怪异地笑。
肖医院的心理医生,负责本院的心理门诊。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已是11点多钟,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把身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尽管感觉很累,但这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肖宾探身拿起话机,听简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肖宾吗,我是陆霞,今天午饭去香江大酒店吃自助餐怎么样?”
肖宾立刻挺直了身子:“好啊!12点半酒店门前见,不见不散!”
案发现场在铁路局住宅小区的二栋四层左侧单元。
被害人叫杨万里,47岁,处级干部,刚刚被定为副局长侯选人。郭浩的手上有一摞彩照,全是他和不同的女人在各地名胜的合影。从指纹科和技术科同行颓丧的脸上,表明他们一无所获。罪犯的手段太高明了,竟然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因为这个突发的案子,耽误了和陆霞的约会真是无法挽回的损失。郭浩这会儿一肚子懊恼,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少一次约会,就会失去一次感情的“砝码”,陆霞的“天平”很可能向肖宾一方倾斜。自从第一次见到陆霞,郭浩就发誓要把她从肖宾的身边夺过来,然而陆霞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这使他很难把握住机会。一想到陆霞这会儿很可能和肖宾呆在一起,他的心里就不舒服。
陆霞是一家外资酒店的大堂领班,这回她正站在香江大酒店的大理石台阶上,悠闲地嚼着口香糖。她今天穿了一套得体的深红色西装套裙,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陆霞低头看表:12点30分,再一抬头,肖宾脸上正带着惯有的微笑向这边走来,他一向是守时的。
陆霞笑着挽起肖宾的手臂一同走进酒店。自助餐厅优雅宁静,他们挑好食品,选择了一处插有玫瑰的餐桌坐下。陆霞将一块煎鱼放进嘴里,过了会儿忽然笑着说:“郭浩今天也约了我吃饭。”
“是吗?”肖宾正专心地切开一个牛肉丸子。“
后来他又主动取消了约会。”
“为什么呢?”
“出了一件案子,要他去现场。”
“刑警的生活总是没有规律的。”肖宾又在摆弄几片莴笋。陆霞说:“怎么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一点妒嫉地表示都没有,你就那么平静。”
肖宾坦然一笑:“我和郭浩从小一块儿在孤儿院长大,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报考大学的时候,为了避开对方,我学心理学,他学公安。原以为会就此分道扬镳,没想到毕业后还是分在同一座城市,现在又同时爱上了你。连我也不明白命运是怎么安排的。”肖宾左手拿着餐刀切着盘中的丸子,一边说,“我认为你该早做选择,因为我和他毕竟是朋友。”肖宾还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陆霞望着肖宾,关切地问:“你的脸色有点苍白,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肖宾笑了笑,无奈地说:“主管心理门诊,总觉得精神上很紧张。这半年来我一直靠安眠药入睡,老是做恶梦。”
“也许是你接触的心理病人太多了。你的恶梦是什么内容,我想听听。”陆霞突然来了兴趣。
“总是梦见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陌生的人,然后把他的头割下来。”
“哇!还真够恐怖的,有女人吗?”
“没有!绝对没有!”肖宾的脸上泛起红晕。看着肖宾的窘迫,陆霞不禁笑了起来,肖宾也跟着笑了起来。
早上9点,被害人杨万里的妻子刘惠走进了刑侦科。待各自坐下后,郭浩说:“找你来主要是了解一些情况。”
“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对方很干脆。
“案发的当天晚上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没有!我本来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可是那天晚上睡得很香,一觉到天亮。”
“你回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打扰你们?”
她沉思了一会儿:“倒还真有一件。大约半年前,医院医生的通知,要他去做一种脑电图,说是例行的体检。后来他去找那个医生,院方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最近几天他总是说晚上遇到了鬼。”
“据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和,是吗?”
“是的。”她很坦然,“我们的感情原来很好,可是自从他高升以后,就开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他答应了好几个女人跟我离婚,但是我不同意,所以欠了几笔风流债。”
“你想让他死吗?”郭浩突然问。
“何止是想!有几次他熟睡的时候,我真想用菜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可惜我没有做,但有人这样做了!”她的语调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快感。
刘惠走后,郭浩望着她刚才坐过的椅子发起了呆。女人一旦被欺骗便会有铁石心肠,她的丈夫血淋淋地死在她的身边,她竟然无动于衷,
“女人真的都是这样难以琢磨吗?”联想到和陆霞的屡屡挫折,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这感叹又突然鼓励他再试一次,他拿起了电话。
郭浩在雅座里如坐针毡,离约定时间整整过了半个小时,陆霞对自己的约请不是没空就是不守时,这常常使郭浩恼怒,但他又不能当面表示出来。自从和陆霞交往以来,她先是对自己冷若冰霜,然后是出奇的热情,接着又突然爱搭不理,说过的话一概不承认。尽管这样,郭浩仍保持着热情,她毕竟曾向自己表示过好感。果然不出所料,快6点的时候陆霞才匆匆来到。
“真抱歉,我来晚了,酒店太忙。”陆霞在郭浩对面落座。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郭浩一语双关。一位小姐端上了10笼包子。
“这么多,能吃完吗?”陆霞皱着眉说。
“当然能!我快饿昏了!”郭浩说着甩开臂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看着对方无所顾忌地吃相,陆霞自然想起了肖宾。俩人都是28岁,如果相比较的话,一个是文,一个是武。郭浩生得膀大腰圆,方正的面孔,满脸络腮胡,还有一双永远肮脏的皮鞋,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而肖宾呢,则显得文质彬彬,谈吐高雅,干净,有教养,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郭浩打了一个饱嗝,才发现对方连一个包子也没有吃完。“你怎么不吃?”他不解地问,“上一次在这儿你不是说最爱吃灌汤包吗?”
“上一次?在这儿?”陆霞愣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说:“就算我说过吧。”
郭浩很生气,陆霞有时候变化得太快了,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陆霞说:“我已经吃过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昨天和肖宾吃饭,他给我讲了一个梦。”
“是什么梦?这么吸引你!”郭浩充满醋意。
“是一个很恐怖的梦。他梦见自己杀死了一个男人,还把他的头割掉了。”
陆霞好像在讲一个离奇的故事。“真的有这样的梦吗?”
郭浩马上和自己办的案子联系在一起,“前天晚上本市发生了一桩杀人案,死者同样是一具无头尸!”
“真有这样的案子?"这回轮到陆霞吃惊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件案子正好由我负责。”
“我想这只是一种巧合。”陆霞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愿是巧合。”郭浩神色严峻。陆霞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心想:“典型的职业过敏症!”
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四周飘浮着一层烟雾,无数团磷火闪着蓝幽幽的光。这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坟区,坟头上的蒿草就像人乍起的头发。突然,最高的一座坟茔的上面闪起磷光,随后坟包慢慢地裂开,一阵白烟过后,从里面缓缓升起一个披着白纱的骨架。
他四肢发冷,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骷髅狞笑着向自己走来。就在骷髅快要接近他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他很熟悉的人,掐住他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他的咽喉…。
钟瑞祥挣扎着从恶梦中醒来,浑身被汗水湿透了。这是他连续第三次做这样的梦了,自从得知杨万里被人谋杀以后,他便开始被这种可怕的梦所困扰。他拧亮床头灯,看看对面墙上的挂钟,刚刚午夜2点。他不敢再睡,只好燃起一根“中华”烟,在烟雾中回忆起过去。
想当年,公私合营的时候,他作为军方代表进驻一家大纱厂开展工作。这家纱厂的老板叫肖敬德,是个十足的奸商,为了掩盖他偷漏的税款,他先后两次派人给钟瑞祥送去了10根金条。钟瑞祥经过几年的城市生活,已经变得很有心计了。他不但收下金条,还让来人回去叫肖老板放心,暗里却加紧搜集证据,还弄了一个17岁的小工当证人,最后肖敬德做为一个罪大恶极的奸商给镇压了。钟瑞祥不仅得了财,最终还灭了口。
30年的风风雨雨,钟瑞祥凭借机敏的头脑,多次化险为夷。但是几天前,当年的那个小工一一现在的杨万里被人神秘的谋杀了,而梦里由骷髅变成的人正是肖敬德。难道死去的人还能复活?钟瑞祥又燃着一根“中华”,回忆这些往事实在是一件让人伤神的事。
“深更半夜抽什么烟!”睡在旁边床上的女人嘟囔了一声,扭着肥胖的腰肢背过身去,不久又打起鼾声。钟瑞样今年58岁了,一生也算是平步背云,仕途坦荡,现在位居军分区司令员,正师级,按说也该知足了。可他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特别是看见这个比他大10来岁,且又丑又黑,厉害得像母夜叉似的老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丑婆娘大字不识,像老妈子一样,她怎么也不会知道钟瑞祥的心依旧保持着青春的活力。
钟瑞祥有时也冲动地产生过非份之想,军区里女护士多的是,可是这样做风险太大,弄不好会丢掉乌纱帽,自己费尽心机爬上来容易吗?他只有把每夜的欲望压下去,可是这也实在太难了。不久,他的青春便在小保姆的身上获得了再生。她是“母夜叉”的一个远房侄女,16岁,钟瑞祥诱饵引她上了床。自从有了这样的艳福,军分区大院都说司令员变年轻了,更精神了,这其中的奥秘只有他自己明白。
银幕上的洗浴间里,精神病患者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朝一丝不挂、手无寸铁的女人一刀刀刺去。女人惊叫着,挣扎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才悲惨的死去…看完电影,肖宾在晚上11点钟回到公寓。他先把电视打开,看了五分钟,没有好的节目。他关掉电视,然后进了洗漱间。
细微的水珠喷淋在身上真是舒服极了,热水浴完全消除了一天的疲劳。淋浴完毕,他开始用浴巾擦干身体,当他转身的时候,偶然看见对面镜子里的脸。他停止了动作,长时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这张脸变得不认识了,也许是赤身裸体的缘故。紧接着又是一种莫明其妙的惊慌,他想起了影片里的那个精神病人,也许自己现在的感受跟他发病时一模一样。临睡前,他习惯地倒了一片安眠药在手里,想了想,又倒出一片,然后和着半杯开水吞服下去。“但愿今晚不再有恶梦。”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午夜2点,小保姆按时上楼了。每当这样的夜晚,首长便会找借口支开她的丑老婆。她停在二楼的第一间卧室门前,轻轻把门推开,打开壁灯,只见首长躺在床上,她小声叫了两声“瑞祥”,没有回答。她把毛巾被慢慢揭开,吓得她魂飞魄散:钟瑞祥的头没有了!
解剖室的四壁铺着雪白的瓷砖,空气里飘浮着福尔马林的气味。钟瑞祥的无头尸躺在中间的解剖台上,脖子上的切面开始凝固发黑。
郭浩是接到报案后来的,连续两件“无头案”,弄得他焦头烂额。被害人的官衔越来越大,从处长到军分区司令员,闹得省里都知道了。上头的压力越来越大,要求限期破案。他把思绪再拉回解剖室,尸体已被法医肢解得狼狈不堪。
“有什么发现没有?”郭浩满怀希望地问。“没有重大的突破,不过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两个被害人的头都是被一种微型锯切割下来的;第二,罪犯使用了一种高效的神经性麻醉剂。这种麻醉剂非常罕见,很可能是罪犯自己配制的。”法医的话使郭浩很失望,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肖宾的梦,也许像巫术所说真的有人能预知犯罪。
“水上世界人山人海,在夏季,这里成了人们避暑娱乐的场所。
肖宾和郭浩在海浪池畅游一番,然后在中心搭建的凉亭内坐下,各自要了一杯加冰的啤酒。肖宾的话很少,他知道郭浩约自己到这里来肯定有事。郭浩则大谈游泳和健康的关系,同时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肖宾突然不再说话,呆呆地看着起伏不定的水面。“哎!老伙计,发什么呆呀?”
郭浩拍了拍肖宾的肩膀。“我忽然觉得这一池碧水变成了一池血水,昨天晚上,在梦里,我的双手沾满鲜血,只好在一处喷水池里洗手,把满池的清水都染红了。”肖宾痛苦地说。郭浩知道时机到了,他用一种很关心的姿态说:“怎么回事,能讲给我听听吗?没准我还能帮你分析分析。”
“其实那个地方我在梦中去过好几次了,总是在午夜的时候。我被一种声音唤醒,它好像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寻着这种声音,走进一所大院。后来我又走进一幢别致的两层小楼,推开第一个房间的门,里面只有一张很长的桌子,一个老人躺在上面,旁边放了很多手术器械。我拿起一把手术刀,从他的颈部切进去,然后一点一点把他的头和躯干分离。那个老人看着我,一点也不痛苦,偶尔还眨一下眼晴。我拿出一只塑料袋,把人头放进去…”
肖宾娓娓道来,好像还在梦里。郭浩傻愣愣地听着,竟忘记了嘴里菠萝的存在,仿佛梦游者不是肖宾,而是自己。一辆管用单人摩托向金翔大酒店飞驰,郭浩握着车把的手有些哆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颗激动的心是同情还是高兴。进到酒店,他等不及电梯,一气儿上到七楼。陆霞的办公室在电梯间的拐角处,很不显眼。郭浩正要蔽门,里面传出陆霞的声音,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把举起的手又放下了。郭浩把耳朵贴近门缝,陆霞正在电话里和人交谈:“…什么?你不来了,要去休假半个月,我说你的玩心也该收收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同时对付两个男人,弄得精疲力尽。你倒是轻松,游山玩水。当初都是你设计的这场游戏,现在把烂摊子都推给了我,如果游戏还不结束的话,到最后我恐怕连一个男人也得不到了…”接着是一阵相互的嬉笑,看来是在和一位亲密的女友倾诉心底的秘密。郭浩得意地笑了,陆霞必须要在两个男人中间作出选择了,尽管这种选择是那么的不情愿。想到这里,郭浩觉得无比的畅快。
敲开了房门,陆霞略感意外,然后很有分寸地接待了他。郭浩先谈了昨晚的案子,接着又把肖宾的梦复述一遍。对于再次的“巧合”,陆霞的脸上露出惊慌不安的表情。“现在该怎么办?”郭浩的口气很轻松,完全像是局外人。陆霞的方寸全乱了,她两眼发直,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
“有两种可能!”郭浩颐指气使地分析道:“一种就是你所说的巧合,但是两次的巧合简直是不可能巧合的巧合;再一种就是肖宾真的做了案,而他的主观印象却是一种梦境。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会被怎么样?!”陆霞有许多疑惑要问,但她首先讲出了这样的问题。
“这是一种精神不正常的犯罪,最终要被送进‘疯人院’。”
郭浩的话深深刺痛了陆霞的心。陆霞手足无措,第一次没了主见。
九肖宾的公寓在三幢四楼,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单元。
8点一刻,陆霞敲响了肖宾的房门,肖宾引她来到装饰别致的客厅坐下。他打开一瓶香槟,倒了两杯,又从冰箱拿些冰块加进去。茶几上放着两盘水果和虾条。陆霞仔细观察房中的陈设,她的目光落在矮柜上的一件手枪形状的金属物品上。陆霞起身走过去,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这是什么工艺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一种直流供电的微型电锯,我的一一位在外国留学的朋友送的,用来屠宰鸡或是鸭。我从来没用过它,放在那里成了摆设,”肖宾坐在沙发上望着陆霞的一举一动。
柔和的灯光下,银白色的镀层闪闪发光,没有一点用过的痕迹。陆霞回到沙发上来,肖宾把一只剥好的香蕉递给她。看着肖宾眼眼里流露出的那种慈善的目光,陆霞的心里一阵愧疚,她觉得很对不住肖宾。“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肖宾看着神不守舍的陆霞说。
“我忽然想起你在这所房子里做的那些梦!”这不是陆霞想说的话,但在肖宾亲切的目光下,她情不自禁地讲出来了。肖宾的目光太单纯了,单纯得让你掩饰不住心中的秘密。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其实我对这样的梦同样厌烦。如果平时连续做这样的梦,我会怀疑自己的心理是否正常,但这次是事出有因。”肖宾的眼珠一动不动,仿佛他的灵魂已脱离现实,又回到迷乱的梦里。这目光让陆霞有种触电的感觉,她把坤包拉近自己,里面有一部打开的对讲机,只要她一喊,在外面守侯的郭浩就会冲进来。她勉强笑着说:“你错了,其实我对你的梦并不感兴趣,不过说说也无妨。”她把手伸进包里,关闭了对讲机。
郭浩正躲藏在公寓附近的一个角落里,对讲机里清晰的对话突然变成了“沙沙”声,一股无法控制的怒气冲上他的脑门。
肖宾对陆霞口是心非的回答报以一个奇怪的笑。他喝了一口香槟,随意地说:“大约在两个月前,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要我去国际饭店号房去见他。我按时去了,接待我的是一个大胡子的外国老头,蓝眼晴,大约60来岁,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告诉我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我不是孤儿,我的父亲定居在海外,是亿万富翁,现在他死了,要我去继承遗产,这个老头便是他的遗嘱执行人。但是在继承遗嘱前我必须签一份杀人合同,在指定的时间内谋杀三个人,然后用这三颗人头去换取遗产。他随后拿出一份杀人合同,但是我拒绝了。”
“这些你都相信了?”陆霞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这么荒唐的事谁也不会相信!我怀疑他的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但是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总做些于此有关的恶梦。”
“你后来没再去国际饭店?”
“去了,那个外国人已经把房问退了。”
“于是你就开始在梦中执行这份杀人合同。”
“是这样,现实办不到的事,人们便会借助梦境去实现。”
“你去见那个外国老人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现在想想,就好像在梦里一个样。”
窗外传来隆隆的雷声,这曾经是陆霞要求在此留宿的理由,现在听起来有点像“丧钟”的味道。
“要下雨了,我该走了!”陆霞临时改变了主意。
“听这雷声雨肯定不小,就在这儿过夜吧,反正有两间卧室。”肖宾的态度很热情。雨哗哗地下了起来,陆霞简直绝望了。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伴随着一声声滚雷。陆霞和衣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她有好几次想打开对讲机,可是又怕惊动肖宾,她现在第一次感到了郭浩对自己的重要。陆霞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一把明晃晃的电锯带着尖利的怪音向自己的脖子压来。她不敢睡着,害怕走进恶梦的世界。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屏息监听一下隔壁。肖宾的房间一直很静,就像没有人存在一样。陆霞的身体随着心跳忽冷忽热,凌晨4点的时候,她实在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陆霞!过来呀!”
肖宾站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枝鲜红的攻瑰呼唤着她的名字。陆霞站起来,走向肖宾。突然,她的手被郭浩扯住:“别去!陆霞,他会杀了你的。”
陆霞看看他,又看看肖宾,这时候肖宾笑了。陆霞无法抗拒对方笑的诱惑,有力地挣脱了郭浩。当她的手快要摸到肖宾脸庞的时候,肖宾的笑突然变成了一种僵硬的狰犷。他把左手伸出来,那是一把高速旋转的电锯。陆霞如梦方醒,惊叫着,挣扎着“陆霞!陆霞!你怎么了,快醒醒!”
陆霞峥开眼晴,看见肖宾正用两手晃动她的肩膀。她尖叫一声,一把将他推开。“你倒底是怎么了,陆霞!”
肖宾不解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的眼里充满恐惧。“门没有锁,我听见你的呻吟就进来了。”
陆霞环视四周,晨光正从窗纱里射进来。她叹了口气,把头无力地靠在床背上,心有余悸地说:“我做了一个恶梦。”
肖宾放心地笑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条热毛巾来。”
陆霞趁机拿出对讲机,叫道:“郭浩!你听见了吗?”
“我听到了,陆霞!你还好吧?”陆霞的心总算放下了。
肖宾很快回来了,他把毛巾递给陆霞:“早餐我做好了,一起来吃吧!”
陆霞歉意地说:“恐怕来不急了,今天有一批重要客人,我得早点去酒店。”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辆出租车。”经过客厅的时候,陆霞不自觉地又望了一眼那把电锯。陆霞出了公寓不远便和等在那里的郭浩汇合了。她坐上郭浩的摩托,俩人一阵风似的去了。
陆霞的住处就在酒店内,店方免费为她提供一个套间。此刻,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又一次对着电话发呆。她很想给肖宾挂电话,告诉他今晚应该注意点什么,可又怕会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负担。肖宾慈善的脸和郭浩的手枪总是同时在她眼前闪现出来,她的心跳得厉害。经过一番斗争,她还是把手伸向电话机,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快1点了,会是谁呢?”
听筒里长时间无人讲话,“是谁?请讲话!”
“是我,肖宾。”
陆霞听出对方的声音在发颤:“出了什么事?快说呀!”
“我不想打扰你,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有预感,今天晚上又要做恶梦了。我很害怕,所以打了电话给你!”。
“听我说,肖宾!这还是因为那件事给你的印象太深了。听话,去洗个热水澡,加一片安眠药,放松自己,要知道梦是靠人主宰的。”
“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再怕了。”肖宾像孩子一样。
“那就早点休息,别再胡思乱想。”
“谢谢你,我现在没事了。”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陆霞一直保持着刚才紧张僵硬的坐姿,她完全理解肖宾精神上的痛苦,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她抱紧双臂,感觉很冷,像是掉进了冰窟。
一辆半新的乳白色广州标致车停在离肖宾公寓不远的街道上,郭浩去掉了车上的警用设备,并带足了面包、香肠和饮料,准备熬上一个通宵,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荧白的光:路上车辆稀少,毕竞是夜里1点多了。郭浩把车内的灯关掉,拿起一个干面包,吃了起来。两个面包,一听饮料,郭浩心满意足地打起了饱嗝。他按响了表上的报时器,已是午夜2点20分,就在这个时候,他等待的目标出现了。
一个穿睡衣的男人站在这幢公寓楼的出口,冷漠地四下望着,就在他把头侧向这边的一瞬间,郭浩的眼里射出饥饿已久的光:没错!是肖宾!
为了不惊动对方,他放弃了车子,徒步和目标保持着百米距离。肖宾的步子很不稳,走路的样子也很怪,没有一点目的性。望着前方即将到手的“猎物”,郭浩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目标拐进一个漆黑的胡同,郭浩也跟了进去。胡同很狭窄,两边是高高的民房,没有路灯,连月光也被遮挡了。
郭浩进去了十几米,仍不见目标,可能是胡同太黑。他又向前走了一段,顿时惊呆了:这是一条死胡同!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郭浩猛一转身,看到的是一张白得疹人的脸,这张脸太可怕了!他想去掏枪但是手不听使唤,一种奇香无比的气味包围了他。他的头发蒙,然后一点点地瘫软下去。
早上,陆霞从电话中得知郭浩失踪了。她在恍惚中放下电话,又盲目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我想着你就该来电话了!”肖宾的语气里充满喜悦。“昨天晚上你睡的好吗?”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悲伤,尽量装做若无其事。“很好啊!睡得很香,很实在,没有做恶梦。”
肖宾的口气既轻松又愉快。“真的没有?"
陆霞攥紧了拳头。“真的没有!多亏我给你打了电话,所以晚上睡得很好。”
陆霞绝望地放下电话,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将永远失去肖宾!陆霞不知道自己究竞是怎样度过这一天的。
晚上,黑着灯,她一个人坐在卧室发呆。窗外电闪雷鸣,一场暴雨无休止地下着。陆霞呆呆地叮着落地窗,突然,她看见茶色玻璃的后面立着一个男人,像鬼一样对着地怪笑。陆霞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她抄起一件青铜饰物。使出会身的力气砸向落地窗。“哗一一”玻璃被砸烂一个大口。
响声惊动了隔壁的几位姑娘,她吗以极快的速度蜂拥而入:“陆领班!你怎么了?”陆霞的脸上没有血色,坐在那具一直在发抖。
地上有个包裹,一个女孩动手解开,看倒里面的东西。陆霞抬起泪眼,雪白的灯光下,是郭浩的随身钱包和枪。为什么送钱包呢,陆霞不太明白了,一个星期后,她回到宾馆,向总经理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又过了几天,她以化名在国际饭店登记住宿,要求住房,但总台小姐遗感地告诉她这套容房被人长期包租了,陆霞只好要了房。接下来次偶然的机会使她从服务合一包废弃的杂物围又获得了房的房门钥匙、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进入房。据陆霞观察,此房整日房门紧闭,就像间空房。国际饭店对长期包租的容房每晚零点和次日茂晨1点查房。每星期六晚上有一次员工经理联谊会,除机要部门外,全体工作人员必须参加。只有这一天,饭店只在晚上10点查房一次。也就是说,从星期六晚10点至第二天早上9点这段时间将没有服务员的打扰。
晚上1点的时候,走廊里静悄悄的。陆霞打开房门、先左右张望一带,虽说和房仅一墙之隔,可是她总感觉有万里之遥。她掏出钥些,有一种心虚的感觉,由于紧张她把匙两次掉在地上,谢天谢地,第三次总把门打开了。她一个箭步跨进去,随手关上房门、室内黑乎乎的、陆霞用小手电大致扫了一巡、马上适应了。先从卧室开始,然后是会客厅,卫生间,壁橱和衣帽间,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陆霞最后把手电打在冰箱上,这是一台进
口双门大冰箱,上为冷藏室,约80立升;下为冷冻室,约立升。手电光下,冰箱面板上的速冻开关亮着灯,这表明压缩机将不停的运转,这样整台冰箱都成了冷冻室。“升的容积,到底放些什么呢?”陆霞先拉开冷藏室和箱门,一股冰冻过的浓烈血腥味窜了出来。在冰箱良好的照明下,两颗被冰块包裹的人头立在上面的隔架上。他们的表情那么安详,好像还活着,其中的一颗还带着笑。
里面还有一台中文记事簿微型电脑,陆霞很快读出了贮存的内容:
杨万里住铁路局小区二栋四层
钟瑞祥住军分区大院
潘延年无固定住址
陆霞把记事簿原样放好,接着打开冷冻室。一股白色的雾像瀑布一样倾泻出来,瞬间的强冷几乎抑制了陆霞的呼吸。待白雾散尽,一具蜷缩的“雕塑”出现了。这是一具被冷冻的男尸。陆霞头晕目眩,真想大口呕吐一场。她很想给自己一些喘息的时间,但是时间已不允许。她的目光又落在角落的字纸篓里,除了烟蒂和几个“可乐”桶,约有一半是烧过的纸灰。陆霞把它们一点点的过滤,发现了一块儿未被烧尽的小纸片,上面残存的一个字清晰可辨。她如获至宝,用丝巾包好,然后放入内衣贴身的口袋内。不知不觉已是凌晨4点,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陆霞两腿不听使唤,腰部又酸又麻,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怀着一种舒畅的心情来到门前,刚要转动把手,它却自己转动起来。陆霞急中生智,侧身躲进旁边的衣帽间里。里面有几个衣架,挂了好几套西服,正好把她隐蔽起来。外面传来关门声,衣橱突然被拉开三分之一,一只苍白的手伸进来拿走一个衣架,然后挂进一件黑色的西服。
听声音,这人已走进会客厅,不久传来电视机调台的噪音,接着是录像机的倒带声。陆霞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尽量调整身体的位置,以便从拉开的缝隙向外窥视。从会客厅穿衣镜的反光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手里端着一杯酒,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屏幕,那上面是一个脱衣舞女正把最后一件内衣抛向观众。突然,背对着镜子的男人站了起来,看来他马上就要转身了。陆霞立刻躲开了缝隙。
门厅里响起脚步声,那男人停程衣橱的旁边,好像在取东西。稍后,脚步声又回到会客厅,接着又是一阵倒带声,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从穿衣镜的反光中,屏幕上一个女服务员正在打扫过道的卫生,而这条过道正是这套客房门前的过道。陆霞愣了几秒钟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衣帽间的上方隐藏着一台摄像机,它将24小时记录房门前发生的一切。那么自己刚才躲到这里的情景自然也被拍摄进去了。“我该怎么办?!”陆霞绝望地问自己。
屏幕上出现了快进图像,总是摄像机录下的一个固定的过道画面,像定格一样,可是左下方的时间显示却在不断向23点推进。画面很清晰,可能是加了夜视设备。陆霞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休克了,为什么不立刻停电呢?连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因为这是五星级饭店。屏幕上的时间显示22点57分,录像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中断了,屏幕上一阵雪花,录像带放完了。客厅里传来一句咒骂,电视被关掉了。脚步声又向这里走来,然后是卫生间的关门声,接着响起哗哗的淋浴声。陆霞从衣帽间出来,轻轻把门打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出房间。
十几幅外国大师的油画真迹,火红的落地金丝绒,造型精美的水晶吊灯,古色古香的镀金铜床,名贵的波斯地毯,一系列的欧式烫金家具,整套房间布置得像宫殿一样。潘延年是本市有名的大亨,这是他第三次住进总统套房。每当遇见能让他消魂的女人,他都会把她带到这里尽情享乐一番。这一次的主角是一位来自香港的美妞,名叫尤童。
今晚很热,外面气温38度,而这里却自动保持着20度的恒温。潘延年穿一件大红的真丝睡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为了避开饭店保安人员的注意,尤童要到午夜2点才能来。潘延年正要进洗浴间,壁炉上黑色“大哥大”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是潘延年吗?”“你是谁?”
“这你不必问!有人很可能要谋害你,特别是在午夜2点到3点间,请你往意!”对方不等回话便挂断了。
潘延年不以为然地放下电话,“这个女人会是准呢?”潘延年有为数不少的仇人,要不弄十几个保镖干什么。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人能对自己构成威胁。“也许是一个玩过的娘们儿想出口恶气。”
一旦进入女人这个“主题”,往往会勾起潘延年对30年前那桩往事的回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风流倜傥,肌肉结实,尽管坏得出奇,偏就招女人爱。他有一个朋友,父亲是开纱厂的大资本家。他娶了一个貌似天仙的老婆,让潘延年给看上了,没儿天便勾搭上手,还怀了潘延年的种。纸里包不住火,不久事情败露,正节骨眼上,朋友的父亲破产了。潘延年见朋友成了丧家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里,他把朋友约到江边,趁其不备朝头上夯了几杠子,一脚踹进江里,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没几天女人也玩腻了,正巧潘延年又犯了一个案子,于是扔下那女人改名换姓又来到另一座城市。后来听说女人生下孩子后上吊自杀,孩子被送进孤儿院,再后来又听说朋友没有死,被人搭救上来经香港去了美国。
这一直是潘延年的一块心病,刚才的电话又让他想起了这些旧事,这几天右眼一直在跳,难道是凶兆?
“嘟一嘟一”传呼机在呼叫,潘延年把它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来,里面传来粗声粗气的问话:“潘大哥,夜宵啥时候送来?”
“早上4点吧。”潘延年关闭机子,重新放入口袋。这是他和保镖们联系的工具,就是睡觉时也放在枕头下面,有了它,潘延年就放心多了。在他的保镖当中,有拳击能手,散打冠军,硬气功掌门人,都是用高薪聘来的。一想到他们如狼似虎的形象,潘延年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
尤童的风骚开始在潘延年的脑海里出现,赶紧洗浴是最最重要的。他脱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瞥了一眼:午夜1点整。潘延年半躺在浴盆里,任凭水流缓缓覆盖全身,热度适中的水温让人彻底地放松了。
这时候,浴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你好啊,潘先生!”来人阴森地说。
延年睁开眼一看,一个陌生人正用带消音器的手枪对准自己。“你是谁?你一你想干什么?!”潘延年好像在做梦,那群保镖都死哪儿去了。
“请把水关掉,这样我们都可以听得清楚些。”潘延年乖乖地按了暂停键。来人转动手枪,懒散地笑着说:“你刚才不是接到电话了吗?那是我打的。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去见上帝了。”
“小伙子,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呢?如果是别人雇你,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潘延年不再惊慌,也许钱能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好吧,既然你是快死的人了,不妨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继承父亲的遗产,但必须杀死三个人,你是我父亲最恨的一个。”
“你父亲
是谁?”30年前和你是朋友,叫肖光。”
“你是他儿子?”
“可以这么说。”
延年听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草,眼里放出光来,因为他知道肖光和那女人从来没有孩子。他激动地说:“孩子!孩子!你知道吗?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呀!30年前……”
“不用解释了!”陌生人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我的亲生父亲,而肖光只不过是我名义上的父亲罢了!”
潘延年不禁愕然了,他不相信地问:“你难道要杀你的亲生父亲?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你有多少资产?”来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万!只多不少!”
“万?”他轻蔑地笑了笑,“和10亿美金比得了吗?”
“可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呀!”
“谁出的钱多谁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只认钱!”来人冷酷地说。潘延年绝望了,他把手悄悄伸向浴台上的传呼机。
“别自做聪明!你的那群保镖现在正像猪一样的酣睡,他们实在是太困了。”
“可是一”潘延年突然从浴盆里站进来,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枪声响了,正中他的心脏。潘延年双眼一翻,肥胖的身躯一头栽倒在浴盆内,血像泉水一样喷了出来。也许是他倒下的瞬间提高了水位,按摩机恰在这时启动了,滚滚的血水随着人造的波浪沸腾着。陌生人熟练地拿出一把电锯,眼晴里射出狼一样的光。
尤童在午夜2点很准时的来了,今天很反常,门口少了两条“把门狗”。“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喝酒去了!”尤童嘀咕着。尤童按响门铃,很长时间没有人开门。她很奇怪,平时这个老色鬼早就迎出来了。她用手一推,原来门没有关。尤童走进去,首先听到洗浴室哗哗的水声。她麻利地脱光衣服,迈着轻佻的步子走到浴室的门口,嗲声嗲气地叫道:“潘叔!开门嘛!我要和你同浴啦!”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尤童觉得不对劲,脚下的拖鞋湿漉漉的。她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水正源源不断地流出。她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一个月的假期满了,陆霞上班的第一天便接到了肖宾的电话,约她去参加一次化妆舞会,陆霞很干脆地接受了邀请。
周末舞会上,男男女女化装成了鬼怪的模样。肖宾穿一套白色的西服,和面具浑然一体,像死神一样。陆霞黑色的裙子和白色的面具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乐队奏响第一首舞曲,悲惨、怪异,像鬼魂发出的呻吟。在肖宾的邀请下,陆霞和他步人舞池,一对对“鬼男鬼女”在“另一个世界”旋起舞步。
“你看晚报了吗?上个星期六晚上本市有一位大亨被人杀死在浴盆内,连头也被凶犯割走了。”陆霞说。
“这不奇怪,有钱的人总是招人恨。”由于戴着面具,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难道没有在梦中感觉到?你不是一直在做杀人割头的梦吗?”
从面具下面发出的声音明显变调了,“没有。上星期六晚上我从朋友那里借了几盘录像带,看了一个通宵。”
他的舞步出现混乱,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很精彩吗?”他迟疑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无非是一些成人的东西。”他突然不说了,从对方骷髅的眼眶里,他看到了慑人的光。
一支舞曲结束了,回到座位上,陆霞将饮料递给肖宾,他伸出右手接了过去,也许是太渴的原因,他一饮而尽。
金翔大酒店的前厅布置得古朴典雅,九个红色大理石柱子让人想起中国的宫殿。点缀其间的是几个巨大的宫灯,一切都是中国化的,很难相信这是外方独资的酒店。一大群外国游客井然有序地站在总服务台前,漂亮的中国小姐用流利的德语办理着手续。
4点钟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进大厅,环视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她提了两个皮箱,有些力不从心。一个前厅服务员快步走过来,叫道:“陆领班,我来帮您拿吧!”
陆霞笑着把小一点的箱子让给她,和她一同步入电梯。这个服务员只有十八九岁,长着一张娃娃脸,对什么都好奇,“陆领班,您是不是去接车了?”
她好像被提醒,点点头说:“是去接车了,车站人真多。”
“您还换了衣服?”
“对,对!”她慌忙看着自己的一身运动服说,“朋友非让我在车站试穿,我就直接穿过来了。”
小姑娘把她送进房间,很有礼貌地退了出来。她想赶快洗一个热水澡,打开小皮箱,拿出一些用具,无意中抖落一张照片,是郭浩的一张拳击照。她久久地看着他,鼻子有些发酸。
洗浴以后,她开始整理物品,刚才那位服务员又送来一封市内挂号信。这封信只写了收信人的地址,她把信打开,上面写着:
亲爱的霞:
原谅我这几天一直躲着你。自从上次假面舞会以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的确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现在我想把这些都告诉你,这样我的良心也许会得到一点安慰。盼望你在接信三日内到国际饭店房找我,如果三日后不见你来,我将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爱你的肖宾
9月21日她看着桌上的台历,今天是最后一天。她拿起笔在留言簿上草草写了几句,然后换上一套衣服匆匆地走了。
房间的落地窗前,只见肖宾正用一架高倍望远镜观察着饭店进出的人流,一个身影进入他的视野。陆霞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抬头望了望整幢大厦,然后迈着自信的步子走进酒店。他把望远镜藏好,环视房间的陈设,满意地笑了。他穿了一件浴衣,好像刚从洗浴间出来的样子。“砰!砰!”房门被敲响了。他打开房门,陆霞站在外面。
“霞!你终于来了!”肖宾把她迎进来,然后在门外的把手上挂起“请勿打扰”的牌子。
陆霞在沙发上坐下,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就这几天,因为我很烦。”他的脸上露出愁容。
“是呀,我差点忘了是来听你陈述痛苦的。”她语气冰冷,内心极力压抑着对眼前这个人的仇恨。
“喝点什么吧!”
“随便!”
“你好像在跟谁生气,不过你生气的时候比平时显得更有魅力了。”他说着拿出两听“可乐”,“我知道你心里在为我担心,可我实在弄不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你不懂,那还有谁能懂呢?”她似乎在质问。
肖宾疑惑地摇了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陆霞厌恶地避开对方的视线,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天已经开始擦黑,她感到郭浩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她,这使她增添了信心。从茶色玻璃的反光中,她看见肖宾正在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她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了,下意识地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肖宾来到她的身后,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腰,向卧室走去。“放开我,快放开!”她拼命地挣扎着。
肖宾把她放倒在床上,然后扑了上去,他的吻让陆霞喘不过气来。忽然,她感觉到肖宾的一只手离开她的后腰,向矮柜的方向摸去。她借机摆脱了肖宾的吻,妩媚地说:“去把窗帘拉上,太亮了!”
他邪恶地笑着说:“好吧,宝贝儿!听你的。”他把窗帘拉上,刚一转身,脸上的笑立刻凝固了,只见消音手枪已被陆霞拿到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对方的眼里射出一团火,像复仇女神。“霞!别这样,快把枪放下,我知道这太快了,可……”
“别再演戏了!其实你是另外一个人,叫肖奇,肖宾的孪生哥哥!”她一字一句地说。
对方收起可怜相,仍引旧笑着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30年前你们的母亲生下你们李生兄弟后上吊自杀,肖光只把你带出国外,把肖宾留在了孤儿院。30年后,你的养父肖光病入膏肓,为了报复他生前的三个仇人,他起草了两份杀人合同,一份给你,一份给肖宾。其目的是让你们兄弟在互不知道的情况下来一场杀人的竞赛,胜利者将得到遗产。这个合同首先让你签了,然后他秘密派遣代理人来到中国寻找肖宾。你自始至终都在跟踪代理人,继而发现了肖宾的存在,于是一个阴谋产生了。你用一种自配的梦游迷幻药替代了肖宾的安眠药,这对一个药理师来说并不困难。每次的杀人你都让肖宾在梦幻中来到现场,目睹杀人的全过程,达到你转嫁罪恶的目的,让肖宾真的有一天误以为自己是凶手。随着时间的紧迫,你又绑架了肖宾,绑架了跟踪的郭浩,从幕后跳到幕前,亲手杀死了你养父的最后一个仇人,你的亲生父亲潘延年。现在你又把我骗到这里,以图制造我和肖宾自杀的现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存在?”他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你的杀人合同没有烧彻底,留下了写有‘奇’字的一角。我还去了孤儿院,查找了过去的档案。”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替换了肖宾?”
“那次舞会上!肖宾总是习惯用左手,而你却是用右手。”
“你不但漂亮,而且聪明,我低估了你的能力。”肖奇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谢谢,快说!你把肖宾,郭浩怎么样了?”
“把你旁边的衣橱拉开,他就在里面。”肖奇的脸上一直带着笑。
陆霞一边用枪瞄准肖奇,一边拉开衣橱的门,只见肖宾,郭浩斜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她用手摸摸他们的脉搏,很慢,显然是被麻醉了。肖奇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支香烟,正准备点燃。“别乱动!小心我开枪!”
肖奇还是笑:“你总不会阻止一个行将灭亡的人抽根烟吧?”
“把解药拿出来!”
“别急,等我把烟抽完。”他的烟燃得很快,转眼剩下半根,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陆霞的腿开始发抖,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枪也掉在地毯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和肖宾郭浩分别被捆绑在会客厅的两张沙发上,肖宾已恢复了知觉。肖奇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写字桌的前面,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皮箱,里面正好放置一台微电脑。
“现在请你们观看最精彩的部分。本来我可以早点开始,但肖宾终归是我的弟弟,我要让他亲眼看到我是怎么得到遗产的。”他说完打开冰箱,取出三颗冻得硬梆梆的人头,用电极把六只耳朵和微机相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我的这位复仇狂的养父请了一帮高明的计算机专家设计了这台遗产微机,事先弄到这三个人的大脑信息,然后输入微机,所以你只有把这三颗人头同时放在这里…这些都是我从代理人的嘴里掏出来的。”
他接通电源,在键盘上敲打一阵,液晶屏幕上出现一行英文,意思是“大脑信息准确,欢迎进入遗产程序”。他又敲打几下,屏幕上出现一张图,其中一个红色的箭头指着市火葬场,旁边出现一行数字:。“这老不死的竞然把遗产放在骨灰盒里,亏他想得出来。”肖奇停止操作,好像完成了一桩浩大的工程。
他回头望着肖宾郭浩和陆霞,冷漠地说:“现在该谈谈你仨的命运了。郭浩实施抓补肖宾,被你们两个杀了,肖宾呢,因为在梦游中杀人,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因受一个正直心理医生良心的谴责,决定用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你呢,”他望着陆霞,“原来我想把你一同干掉,现在我改主意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国,去过另一种生活。”
“跟你这种杀人恶魔生活在一起,真叫我恶心!”
“霞!你的话太好了!”肖宾的眼里流出无限的留恋。“真是一对难以割舍的恋人,”肖奇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三个谁先死,是你还是她?”
郭浩说:“你的阴谋不会得逞。”
肖宾深情地望着她:“霞!我们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了。”
肖奇把枪口对准了肖宾的太阳穴。“慢着!你听我说!”肖宾不相信地看着说此话的陆霞。
肖奇此时就像是一位哲学家:“这才是聪明的女人!我相信任何人也不能抵挡金钱和自私的诱惑。”
“请你把绳子解开,我要跟他友好的告别,在开始另一种新的生活以前,我不想欠谁的。”
“这很合情理,更何况对方是我亲爱的弟弟。”肖奇说着割断俩人的绳索,但他手里仍握着枪。陆霞站起来,缓缓向肖宾走去。肖宾也站起来,脸上挂着安慰的笑。突然,陆霞身体一侧,像一道闪电扑向肖奇。枪声响了,她趔趄了一下,但靠着惯性抓住了肖奇握枪的手,并死死咬住不放。肖奇疼得嗷嗷直叫,这时候门开了,警察冲了进来,陆霞趁机扣动扳机……
郭浩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当他看到陆霞开枪后,他冲上去死死卡住肖奇的脖子,把他扑倒在桌子上。郭浩手的力量大得惊人,肖奇的喉咙被活活掐碎,发出折纸一样的声音。他白眼一翻,喷出一口鲜血,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是郭浩愤怒的眼晴。
郭浩抱起陆霞,她的脸已没有血色。她艰难地说:“以后,我们要好好的,说完昏了过去。
肖宾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滚滚而下,他不停地吻着她的脸,嘴里语无伦次地呼唤着陆霞的名字…
肖宾从早晨就一直呆呆地站在这里,他不明白,陆霞为什么选择了郭浩。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时间流逝。火红的晚霞在无边的天际,像要滴出血来。肖宾的心已经死了,只有站在这里才有一点感觉。
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轻轻来到他的身后,柔声叫道:“肖宾!”
他把身体转过来,看到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他瞪大眼睛,用一种复杂的声音说:“你是谁?”
“我还是我,陆霞!”
“你不是选择了郭浩吗?”肖宾说。
“她是我的孪生妹妹,叫陆虹。”“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陆霞断断续续地说:“她是一位医生,住在另一个城市,我从没对别人说起过。当我被你和郭浩同时爱上的时候,我让她来以我的名义摆脱郭浩。通过几次接触,她竟爱上了他,我尊重妹妹的选择。以后她到老区巡回医疗,我俩便设计了这场游戏,让我同时和两个人交往,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惊喜。
后来郭浩失踪,还有你的梦,我把这一切都写信告诉了她。在我去房了解真相回来以后。因我值班她还顶替我参加了舞会,发现了肖奇的破绽,从而怀疑你是否还有一个李生兄弟。她执意去了孤儿院查找以往的档案。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她给我说错了车次,我一直在车站等,那趟车又偏巧晚点了,本来那封信是该我收到的。”
“我现在明白了。”肖宾激动地说。
肖宾走过去,把她拥抱在怀里,眼里含着热泪:“你有这样的妹妹,多幸福啊!可我却有一个恶魔般的李生哥哥。”
“是的,比起你来,我是很幸运。”陆霞说着擦干眼泪,把头幸福地靠在肖宾的肩头,“那些可恨的遗产是些什么?”“是一盒钻石。我把它们和肖奇的骨灰放在一起,这也许能满足他对金钱的嗜好。”
陆霞看着他:“我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对金钱发狂,难道他们没有想过,几万年几亿年以后,这些钻石也许跟玻璃球一样分文不值,可是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如果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就太平多了。”
他们相互望着对方,这是两双清澈透明的眼晴,这是两双热情似火的眼睛,经历了一场生与死、善与恶的较量,他们的情感正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