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进大门,便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景德门大修时,特意保留了部分乾隆年间的旧彩画。在北京历代帝王博物馆内,这些凝固的年代感还有多处。
,但最让我惊呼的,还是那座可以进入的巍峨大殿——景德崇圣殿。大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体现着“九五至尊”的崇高地位。当然是规格最高的重檐庑殿顶,皇陵级别的金丝楠木柱,金砖墁地,*琉璃瓦顶,一切都是至尊的样貌。
如果说建筑规制只是等级的“高端”,那么这些参天巨柱,就是实实在在的稀缺了。如此巨大的木材,全国罕见,当然是皇家的专属。可到了明清,就连皇家也难以寻到它们了,道光慕棱祾恩殿中的立柱来自何处,是否是国库中的“秘密存货”,至今未解。
几人方能合围的巨大木柱,承托起一个大一统帝国的威严。正中祭祀的,却不是大明的君王,而是三皇五帝。与带点玄幻身世的他们同列,不能不说是颇为聪明的做法。然而,这样的排场难说对君王们不是种折磨。他们生前,哪个不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死后却要挤在这小格子里,受到雨露均沾的祭拜。好在几百年“同窗”,再不羁的灵*也磨成旧友,恐怕不在意这些了。
帝国或可陨落,但木柱尊严尚存。辛亥革命后,中华教育改进社在此办公;不久,部分建筑被河北省国术馆借用,成为强健身心的修行地,后来改为女子中学,建国后仍为学校,直到世纪初才迁出,经过修缮,这里成为珍藏五百年文化的博物馆。
大殿后方的展板上,贴着一张百年前的老照片。旧影斑驳中,大殿琉璃瓦上荒草曼曼,阶前杂草丛生,汉白玉石散落一地,像极了那些“古老文明的荒草地”。
这是一个时代的残年垂暮,又是一个新时代的蹒跚学步。
当某种强盛的权利衰落了,留下了些什么呢?无非是史书墨迹比市井诗歌更浓重一些,百年陵寝比乡野孤坟更庄严一些,木柱梁檩比行道之树更粗壮一些……
但这种宏大的尺度,同时完成了权利的审视与定义。
权利即文明之拱,我们大可厌恶它,鄙夷它,却永远无法将它排除于文明之外。
大殿里,新旧天花掩映着历史的轮回,永恒的立柱嘲讽着王朝的短促。碑亭里,巨大的赑屃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式碑上方的天花上,遍布着金色彩画,日光过处,灿若星辰。或许权利正如黑夜中的繁星,是我们永远触摸不到又经年向往的。那么明亮,那么璀璨,光是仰望就令人兴奋不已。就在这里,几百年前的帝王也曾抬头伫立,期待堪舆官占出帝国永不落的吉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