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中国当代文学女作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复旦大学教授,被视为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自年代中期起盛行于中国文坛的“知青文学”“寻根文学”等文学创作类型的代表性作家,代表作品有《长恨歌》《喜宴》《桃之夭夭》等。
王安忆
茅盾文学奖对于《长恨歌》的评语是“体现人间情怀,以委婉有致,从容细腻的笔调,深入上海市民文化的一方天地”。
诚然,《长恨歌》仿佛从旧上海30年代中款款走来的。故事的主人公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女儿,是行走在油烟与泔水风中的。“每天早晨,后弄的风一响,提着花书包出来的,就是王琦瑶;下午,跟着隔壁留声机哼唱着四季调的,就是王琦瑶;结伴到电影院看费雯丽的‘乱世佳人’,就是一群王琦瑶,到照相馆拍小照的,则是两个特别要好的王琦瑶……”平凡如王琦瑶,不平凡亦如王琦瑶。在20世纪浪潮裹挟下的上海,光怪陆离的生活已经侵蚀了她们的保守情结,它是白手起家和拿来主义的贞女传与好莱坞情话并存,阴丹士林蓝旗袍下是高跟鞋,又古又摩登,人人争当新世界里的弄潮儿,包括王琦瑶。
王琦瑶的出身并不富贵,她是上海弄堂最普通的家庭,而在上海弄堂,“光都是打折的光”它是这城市背景板一样的东西,“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长恨歌》里有的是似女人小性子的潮黏的梅雨季风,有的是似肌肤之亲般的性感的弄堂,有的是如云如雾虚张声势的乱套流言,也有处于嘈杂混淆中镶满了百合花与金丝草的闺阁,满载着无言无语的心事,还有把这城市的具象都领悟透了的灵的鸽子,终日在密仄的屋顶盘旋,带着劫后余生的目光哀戚的看着这片城市废墟。
弄堂里的童年
“屋顶上放着少年的鸽子,闺阁里收着女儿的心”
如今的上海弄堂
那是属于上海的废墟,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是灯红酒绿,复古摩登,独没有空山流水的静谧。在这片废墟里,袅袅娜娜浮出一个清丽的影子——那是王琦瑶。
她是万紫千红中的一点芍药似的白;繁弦急管中的一曲清唱;高谈阔论里的一个无言。
“沪上淑媛”王琦瑶
小说可分三条线索,第一是王琦瑶的人生遭遇。从她片场试戏失利到意外登上摩登杂志荣获“沪上淑媛”继而选举为上海三小姐,这是王琦瑶的人生巅峰,正如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王琦瑶在声名显赫之际,成为与众不同的交际花,而后在人们意味深长的眼里,做了李主任的情妇。直至李主任失事,一切归于平淡,未婚而孕,独自抚养长大女儿长大,最终死于他杀。
第二条线索是王琦瑶的友情。从吴佩珍到蒋丽莉,从严家师母再到张永红,交情不过如水淡薄,遗失的遗失了,珍视的亦最终化为无物。不过是寂寞时的两三谈伴,各有各的计较。
第三条是王琦瑶的爱情。王琦瑶的生存意识高于爱情,从程先生到李主任,从阿二到康明逊,从萨沙再到老克腊。王琦瑶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也并非滥情,如此种种皆是生活所逼,奇异的是她的淡定,在生活的落差间,她被赋予了一种女人的韧性,不沉溺于自艾自怜,白手起家也能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早期的王琦瑶无疑是讨人喜欢的,含蓄、可人、面子上谦逊,骨子里骄矜。在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拍摩登杂志时,照片里的王琦瑶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乖”。“那乖似乎是可着人的心剪裁的,可着男人的心,也可着女人的心,她的五官是乖的,她的体态是乖的,她的布旗袍上的花样也是最乖的那种,细细的,一小朵一小朵的,要和你做朋友的”。当选“沪上淑媛”时,王琦瑶在学校里的名声大了起来,路人都要侧目的那种,人人抢着和她做朋友,要说“沪上淑媛”是平常心里的一点虚荣,安分守己里的一点风头主义,王琦瑶却是聪明的。她有意与那些人们保持距离,又一面平易地待人接物,她深知自己的追求。
王琦瑶具有上海女人的精明,只是这精明也是含而不露的,她是雪中的隐者。无疑,王琦瑶不是一个聪慧的女人,因此她的心思至多只能叫精明。这精明里有几分是因家室环境带来的算计,也有几分因姣好容貌生出的傲气与不甘,从她的友情可见一斑,她一生没什么朋友,与吴佩珍,蒋丽莉的友情,也是因为她是学校长得好看的那一类,她需要与吴佩珍,蒋丽莉她们的友情来点缀,也是随了女学生间三两成群的大流,因此对她们她总是有些施舍者的优势。做李主任的情妇时,吴佩珍前去看望她,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对王琦瑶来说,即便是做了豢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那也是尊贵的,是衣食无忧的,是悠哉的,那是做人的面子,有的人做人是做人的芯子,有的人做人是做人的面子,她要的就是这种面子。吴佩珍提出随她一起回机关大院发展,她婉拒了,她觉着李主任在这,她就是不能走的。彼时的她跻身上流,纵享繁华,倘若她如胡蝶一样,历经世事,舒朗大气,亦或如董竹君一般,让李主任送她出国读书,审时度势。可她的眼界使她只注重眼前的浮华,委身于李主任,甚至在那个动荡的年,还不知今夕何夕,在爱丽丝公寓做着一场浮华大梦。
李主任飞机失事后,王琦瑶不得已从爱丽丝公寓搬出,在江南水乡的日子让她沉静了一时,但正如她外婆所言,“这孩子的头开坏了,以后再扭正就难了”。王琦瑶骨子里崇尚都市,江南的水乡治愈的了她一时,治愈不了她一世,她还是那个仰慕繁华的王琦瑶,出于思家也好,出于虚荣也罢,她搬回上海,在平安里做了一名普通的注射护士,与严家师母的交往则是有些落魄寂寞中打发日子的味道,毕竟她最耀眼的时代已经过去,日子却还要一天天过下去。严家师母的出现让她有了个盼头,与毛毛娘舅,萨沙整日聚在一处,茶话会也是日日开到天色欲晚,颇有些将日子过到最满的意味。
直至她怀上情人毛毛娘舅(康明逊)的孩子,本是两情相悦,却因他的家庭出身原因而无法承担孩子,平安里的流言四起,王琦瑶不得不找萨沙垫背做了孩子的父亲,资助她打胎,临了,她却心软了。这样的雕虫小技并没能逃脱萨沙的眼睛,最后他也离开了。
王琦瑶的一生有一种本领,把日子的质量过得超出本身的阶级,这都依赖于她天生的聪敏和皮相,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分寸感。失去了分寸,生活一次又一次掉入泥塘,在女儿远嫁异国后,最终死于熟人财杀,所留的,不过是当初李主任赠她的一盒金条。
这样的结局,令人唏嘘。